诺丁

诺丁的体育课

体育老师诺丁总在周三下午出现，腋下夹着磨损的篮球。哨声短促，像他这个人——简洁，不容置疑。他让我们列队，目光扫过时，你会觉得被某种精确的仪器测量过。

那天的项目是跳箱。棕黄色的箱体沉默地横在体育馆中央，成为恐惧的实体。前面的同学依次助跑、起跳，有人轻盈掠过，有人狼狈撞倒。轮到我时，脚底像生了根。助跑线成了悬崖边缘。

“看箱子，”诺丁的声音从侧面传来，不高，却切开了嘈杂，“别看你的恐惧。”他没有示范，没有冗长的分解。只是站在那里，仿佛在说：障碍就在那里，它不会改变，能改变的只有你接近它的方式。

我吸口气，冲出去。起跳的瞬间，世界简化成一道弧线。手掌撑在箱面的触感粗糙而真实，落地时膝盖微曲，像收到一份预期的礼物。回头，诺丁已看向下一个学生，仿佛刚才的跨越只是计划中必然完成的一环。

后来我明白，诺丁教的从来不只是体育。他教我们如何与障碍相处：直视它，测量它，然后越过它。在往后许多非体育的时刻，当我面对那些无形的“跳箱”，耳边总会响起那声短促的哨音。它不鼓励，不安慰，只是简洁地告诉你：是时候起跳了。

那堂课结束，诺丁收起篮球离开。阳光斜照进体育馆，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沉浮，像所有刚刚落定的胜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