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逝的说书人

来源:天中晚报 作者:驻郑办 发表日期:2023年05月05日

文/王新立


  童年记忆中的乡村,信息极其闭塞,电影极少看到,电视机、录音机更没见过。为了打发寂寞的日子,我和许多农家少年一样,特别喜欢听人说书。说书人演唱的《薛仁贵征东》《罗通扫北》《杨门女将》等传统书目,成为我最早的文学启蒙。
  那时候,说书的地点大多选在村子中间的槐树下或村子旁边的晒场上,到了冬天则挪到生产队的牛屋里。我清楚地记得,天刚擦黑,村里的老少爷们就有人搬着椅凳到说书场里占地方;孩子们则一趟趟跑到当晚管饭的农户家门口,打探说书先生是否已经吃完喝好。大家来回跑动着,尖叫着传递信息。终于,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,说书先生正式登场了。其中,会有一个孩子昂首挺胸走在前面,嘴里高喊着:“让开,让开!先生来了!”俨然一副“御前侍卫”的派头。
  说书先生坐定后,有人帮着支好牛皮鼓,有人给他敬一支烟,递一杯茶。说书先生稳稳地坐着喝茶抽烟,和身边的大人低声说笑,孩子们跑到前边,想摸一摸那红彤彤的牛皮大鼓,但又不敢伸手。大家推搡着、嚷嚷着,刚才还平静如水的说书场,再无一刻安静。
  过了一会儿,说书先生放下茶碗,掏出衣袋里两块乌黑油亮的简板,左手持板,右手拿鼓槌,极有节奏地敲打起来,却不唱。大家知道这是在等生产队里的“头面人物”呢。于是,大家便纷纷扭头四处搜寻,看队长、会计来了没有。
  一般来说,说书先生是一人一个调儿。高亢的,声若洪钟;细脆的,燕语莺声;声音低沉的,说起话来瓮声瓮气;声音细腻的,说不尽的温柔娇媚。经常到我们村子里说书的刘先生,是个盲人,尽管声音沙哑,但依然很受全村人欢迎,一是因为他会说的书最多;二是他说书的味儿最特别。听大人讲,这个刘先生年轻时声音洪亮。有一次,他去城里说书时,得罪了财主,财主便使人在他喝的茶里做了手脚,从此他的嗓子就哑了。
  刘先生说书,声音虽然沙哑,但常常让人听得入迷。他不大爱细述打斗时双方各自的法宝招数,特别喜欢描述人在苦难中的悲惨之状。他模拟悲伤者哭泣时,悲悲切切如泣如诉。有时,我会认真地盯着他那核桃壳一样的老脸,以为他会泪如雨下,但月光下,只见那凹陷的眼窝,像干裂了沟的泥坑,半点泪水也没有。听见四下里一片唏嘘,扭头发现听书的乡亲们脸上早已泪流满面,都在悄悄擦拭呢。
  后来上面派人来,不让刘先生说古书了,说那是“封建余孽”。
  20世纪90年代初,说书之艺在古老的乡村犹如落日余晖,渐渐失去原有的光彩。随着时代的发展,如今的我再也听不到小时候的说书声。但是,我们这一代人,仍会常常想念诞生在那个特殊时代的说书人。正是这些寒贫的说书先生,给那段灰暗的生活增添了独特的欢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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