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建光

　　连日的阴冷天气，终于在晨曦来临前的最后一刻，被一声接着一声的雄鸡啼鸣声驱散。接着是东方大白，树木、河流、山川渐显，寒鸦忽闪着翅膀，在村外河流旁的一小片树林里穿梭。喜鹊站在位于树巅的巢穴上极目远望，然后朝着一个认定的方向飞去，伴随着的是一阵扑扑楞楞的欢腾。
　　这是豫南依偎在一条经年不息河流旁的村庄，被四季涂抹上迥异的色彩。寒冬里的村庄像一个干瘦的老汉，目光散漫，衣衫褴褛，形容憔悴，身躯佝偻，不变的是万物沉寂，沉寂中等待着又一个春天的来到。
　　早春天气，无处不在的生命在枯草丛中闪现。如果你不仔细观察，很难与一株株羸弱的其实是倔强的生命对视，被衰草抚摸的蒲公英开出金黄浓烈的花朵，苜蓿开始了争夺地盘的匍匐，河流在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之后苏醒，连同孤舟、连同打鱼的白髯老人、连同独木舟里的木棍上站着的鸬鹚，我知道，渐渐地，大地蠢蠢欲动，无数的小生命即将开始了又一番征程。
　　堂屋燃燃灭灭的炉火逐渐暗淡了火光，迎接它们的是季节轮回后久远的典藏。曾经求学路上遇到的点点星光与温暖，曾经的物资匮乏与精神的振奋同在，我们与自然万物交流，交流何时耕作，何时下种，何时施肥，何时剪枝，何时收获。在丰沛的雨水与源源不断的食物尘埃落定之前，是长久的等待，长久的劳作。从一株千难万险培育的黄瓜苗说起，其间的暖种、萌芽、移栽、除草，成长为能够移栽到大田的蓬勃希望。看着黄瓜苗遇冷后蔫下来的模样，你只需要小心翼翼地蓬松周围的土地，抵御即将从土壤深处发起进攻的害虫，除此之外，你别无选择。
　　耐心是医治焦虑最好的良药。眼见着瓜苗挺直腰杆，开枝散叶，然后从毛茸茸的叶片下吐露芳华。雄蕊与雌蕊竞相开放，一点点把整片瓜田点缀成欣欣向荣的花园。而你只是其中的一个农夫，你的任务就是全力以赴地给予物资上的接济与精神上无止境的输出。等待倒春寒带来的支离破碎逐渐被顽强的生命所覆盖。那一刻，你深切地意识到，又一个春天站在了你面前。
　　接下来春天转瞬即逝，各种野花争奇斗艳，属于它们的春天尤其珍贵，可以说是与时间赛跑。那个正青春的男子汉回来了，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儿回来了，那个满眼青绿，河流潺缓，莺歌燕舞，热闹非凡的日子来到了。
　　村头的那只大白鹅引吭高歌，那头腱子牛目光坚定地拉着牛粪朝着郊外而去，那群灰不溜秋的麻雀如雨幕起起落落，阴晴圆月，朝朝暮暮，朝升夕落，故乡时时刻刻发生着微妙的变化。尽管日子如常，平淡如水，尽管岁月更替，春荣夏长，隐藏着希望与梦想，而更多的时候是在匆忙的路上，土路上深深浅浅的车辙印迹承载着一个时代，而车辙上的积土与一场急雨后的清澈，一个掩埋了青春，一个映照着美轮美奂的人间咏叹的无比美好。有飞鸟的影子掠过水洼，伴随着声声清脆的余音，有曾经期冀失落焦灼的日子印证着逝去的青春岁月。我的少年时代被故乡裹挟着奔涌着走过一程，迎接我的是城市的喧嚣与梦中故乡岁月的静好。
　　一朵花开放，千万朵花开放，一株草葳蕤着一个春天，一片叶宣告一个时节的启幕。而颜色各异风姿绰约的花纠结成澎湃在春风中的花海，春光荡漾，空气甘甜，昭示着又一个唤醒故乡的日子缓慢来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