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8年中秋节前两天的晚上，皓月当空，清风徐徐吹来，馥郁的桂花香从村庄飘过。白天大(爹)把小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，一池清水倒映着明月。大、娘、哥哥、我、大妹、二妹和小妹7个人围坐在灯光下的圆桌旁吃着晚饭。大说：“又好长时间没去镇上了吧。”大的话一出口，我们兄妹几个就开始嚷嚷起来，几乎异口同声地说：“是的是的，好长时间没去了，也不知道小河镇啥样了？”大妹说：“我都差不多给忘了。”娘看着大的脸说：“要不，把那两个小猪逮着，让老大开着咱家的拖拉机都去吧。”大说：“那是当然的，明早让孩子们梳洗完，都去都去。”大家围绕明天去镇上的事，又讨论到了半夜才睡。

天快亮的时候，睡在一个被窝的二妹和小妹开始争吵起来，她们为争一只头上戴的发卡差点打了起来。哥哥那年23岁，比这还早两年就会开着自家的四轮拖拉机了，这会洗了脸在发动车呢。大和娘忙着从猪圈里逮小猪，小猪冲出圈门，跑到院子里，引得满院子的鸡乱飞。我把薄被子往车箱里丢去，好让娘、我和几个妹妹坐在里面。过了半小时，一切收拾妥当，我们全家就出发了。

秋后的晨风格外清凉，我们全家7口人沐浴在晨风里，车上伴着一片笑声，还有山上小姑娘、小伙子唱的山歌。车子走了一会儿，然后停了下来，右后胎气瘪了，大伙儿只好下车等哥哥把备用轮胎换上。这时，大也下去帮忙了，弄得两手油灰。没多久，拖拉机又冒着黑烟向前跑去。车子快到小河镇时，拖拉机又停了一下，捆小猪的绳子松了，大又给紧了紧，待一家人到了小河镇已经是上午9时。大说：“好了，孩子们下车吧。”我们都盼着大吃特吃一场呢，今天可给盼着了。

大给娘交代了一下，就同哥哥每人掂着一只小猪走了。我们就在车上坐着等，等了半个多小时，大和哥哥回来了。大对娘说：“好了，小猪没有了。”大说完就给娘塞了一卷子钱。娘将钱小心翼翼地藏到衣服兜里，我们一家人就去了小河边，哥哥租了一条小游船，大说：“孩子们都上去吧，你们几个和你娘到河里玩玩，我和你哥在岸上等着你们。”我和妹妹们开始抢游船的座位，小妹一个人落在后面，她又不愿意了，我们说着劝着还是不行，她又哭了起来。大家只得一个一个重新返回到岸上，让小妹先上，待小妹坐稳了，其他人才开始上。大趁着我们上船的时间买了一包烤焦的玉米棒。大手里的纸包一打开，几乎是抢着分的，小妹一看大妹的玉米棒比她多了一个，又哭了。娘只得把她的一个玉米棒递给了小妹，才算平息了这场即将发生的“战争”。

从小河边返回的时候，正好是镇上逢双集，我们又在大街上不掏钱看了《会跳舞的小青蛙》《采摘蘑菇的小姑娘》《青稞树上的红苹果》露天歌伴舞。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，几个妹妹吵着肚子饿了。娘给大说：“开始吧，今天要让孩子们高兴，吃饱玩好。”我们一听“皇后”发了话都手舞足蹈起来。大妹说：“终于可以大吃一场了。”于是，等大和娘进屋去找饭桌的时候，我们就围住了饭店前的油炸摊儿，小妹说：“我要糖糕。”二妹说：“我要芝麻饼。”大妹说：“我要两样，油炸红薯饼和香酥烤米粑。”急得做饭的胖掌柜忙用手护着摊儿，连声说：“别急别急，小朋友们，带钱没有？”大从屋里走了出来说：“掌柜的，今天就让孩子们吃个肚子圆，少不了你的。”掌柜笑眯眯地说：“小本生意。不过，都是自家的孩子，好说好说。”我们进屋里围着一张小方桌，几个孩子吃着大碗葱花肉丝挂面，大和娘就站在我们身后看着，直到我们一个个吃里满头大汗，吃个痛快，娘才掀开衣服摸出钱递给了掌柜，说：“你数数。” 掌柜接过钱数了数说：“刚好够，一点也不差。”

吃完饭，我们又去了街上，娘给几个妹妹一人买了一个气球。为防止回去的路上孩子们吃东西，大又让娘买了不少零食带在回去的路上吃。傍晚的时候，我们才坐上哥哥开的拖拉机往家返。在车上，几个妹妹高兴地唱着歌。大问小妹妹：“今天玩里得劲不？”小妹妹说：“得劲。以后咱还要去吗？”大说：“去，经常去。”拖拉机出了小集镇，没过多久，几个妹妹就东倒西歪地躺在车上睡着了。车子开到家了，她们还没有醒来，大和哥哥就一个一个给抱到床上，又一个一个盖好被子，才悄悄关上了房门，轻轻地走了出来。

如今家乡改革开放也都40年了，农村发生了巨变，现在农民的生活富裕了，有吃有穿又有玩的。上个月哥哥开着自家的轿车带着一家人回农村老家看娘，我正好在家休假，酒桌上，娘说了一句经典：“孩子们，都端起酒杯，与往事干杯吧！”娘的话一出口，把大家吓了一跳，想不到娘老了老了却变得文绉绉的。吃饭时想起了现在的幸福生活，想起父亲当年的不容易，我们就哭了。喝酒，怀念的酒，高兴的酒，幸福的酒，一瓶一瓶往肚子里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