补 鞋 匠

来源:驻马店日报 作者:驻郑办 发表日期:2017年01月11日

 王太广

补鞋匠,是乡村的手艺人。人有了手艺,就和一般农民区别开来,成了能人。

12岁那年,父亲给我买了一双古铜色的塑料凉鞋,穿着它不仅能下地干活,还能踩泥巴;不仅能下沟蹚水,还能蹦跳玩耍。我很兴奋,别人也很羡慕,一天到晚不下脚,无节制地穿用,到了秋天就有几处裂口了。有一天,小姨夫来俺家,看到我的凉鞋后,主动提出来给我粘补。我很惊讶,他让我找一根钢锯条在柴火里烧红,把从鞋后跟挖出来的一小块塑料放在断裂处烫软,顿时冒出一股白烟,刺鼻的气味随之弥漫开来,经过几次的粘合,几个断裂处全部补好了。因没有把断裂处对整齐,我穿着还是有点磨脚面,但不几天就适应了。

这年初冬的一天,水屯大队马庄生产队的补鞋匠王学文挑着两个小木箱来到俺庄。他并没有吆喝,只拿个拨浪鼓,“嘣噔嘣噔”摇几下,便走到生产队文化室门前的“请示台”北侧,放下挑子,取出工具。大箱子里装的是铁拐顶、小砧子、补鞋机、小马扎,还有补鞋用的皮子、胶水、铁钉、尼龙线、废弃的架子车轮胎,绱鞋用的木楦子和锤子、钳子、起子等工具。不一会儿,就有人拿着破胶鞋、运动鞋和布鞋来到补鞋匠面前。

补鞋看似简单,其实是一门手艺活。王学文补鞋时,他的头一直在鞋和工具之间来回转动,右手拿起不同的工具,有时为开裂的鞋帮、鞋底衲线,有时磨一下胶皮,用胶水粘胶鞋,有时把布鞋口朝下放进铁拐顶里,拿一块带帆线的橡胶皮或废旧架子车外胎比画一下大小,用大剪刀先剪成方型,将另一头剪成椭圆形,分别钉在前脚掌和后脚掌上。然后拿起小铁钉放到嘴里蘸唾沫,钉一个取一个,每钉一个后,还要用铁锤砸几下小钢锭。因为下面有铁拐顶顶着,钉下去的钉盖自然就被冲凹下去了,待穿鞋时鞋底就不磨脚了。如果遇到鞋面小、鞋底大的情况,王学文就会将鞋面不断地往外绷,将鞋底往里窝,才能连缀在一起。鞋绱起来后,先将鞋子套在铁拐顶上,鞋底朝上,用小铁锤轻轻地砸几圈,使鞋底平展,穿着得劲。

王学文的补鞋机虽然小,但操作原理和缝纫机一样,只是动力不同,缝纫机是用脚踩的,补鞋机是用手摇的;所用的线都是从线轱辘里抽出来,缝纫机用的是广线(即细线),补鞋机用的是稍粗的尼龙线。俺队刚从汝南县二中毕业的李道义手握一双“解放牌”运动鞋,鞋帮上的帆布烂了几个小窟窿,王学文看后说:“得拿两毛钱。”李道义说:“便宜点,一毛钱吧!”王学文点点头,然后拿剪刀剪了几小块厚布衬到鞋帮里面,把鞋放在补鞋机上,纫上白色的尼龙线,针头就扎进了鞋帮里了,在一阵“嗒嗒嗒”声中,针头从小到大划了一个个白色的圆圈,不一会儿,几个小窟窿全补好了。李道义穿上鞋试试,满带笑容地说:“谢谢师傅!”站在一旁的我却高兴不起来,因为那时能买得起运动鞋的人很少。我带着羞涩的目光把那双烂塑料凉鞋递给王学文,他看了看说:“五分钱!”我说:“中!中!”他很快把断帮处用丝线连接起来。我穿上后总觉得不适,脚面几个地方被磨得又红又肿。父亲说:“塑料那么硬,恁粗的丝线能会不磨脚吗?”我一气之下,干脆一毛钱卖给收破烂的了。

1978年,我在水屯公社机关当通讯员时,公社干部周保文说他爱人在汝南县城关镇工作,能买到县劳保鞋厂生产的便宜皮鞋。我给他13元钱,很快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便穿到了我的脚上。自己平时穿运动鞋惯了,一开始穿皮鞋,一双脚缩在里面,像裹脚一样难受,但皮鞋毕竟是那个时代身份的象征,我只好忍了。为了使皮鞋明光发亮,我隔三岔五地用皮鞋油擦,只要在人多的地方一站,总会被人夸奖。刚穿几个月,两只鞋底均被磨偏了。我只好到水屯南关找公路边摆摊的补鞋匠高国政钉鞋掌。高国政拿出两块形同月牙的铁片钉在皮鞋的后跟上,我穿上它走起路来,发出“嘎嘎嘎”清脆的响声,很是自豪。

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,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,我一直穿着皮鞋。不曾想浸水后的皮鞋容易跑硝,鞋面上渗出一层白色的硝盐,鞋底有几处脱胶了。我找到高国政后,他先把鞋底、鞋帮清理干净,然后用胶水粘结实,反复嘱咐我:“这两天可别穿啊!”我虽然按照他说的做,但这样的牢固度仍经不起我一双脚不停折腾。于是,补鞋成了我经常要去办的一件事情。

如今,许多人已不再补鞋了。我经常发现垃圾筒里或旁边地上堆放着还算完好的皮鞋,我心头禁不住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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